第一章
叶轻舟得急性阑尾炎，痛医院那天，正是小暑。她被两个护士架着出了公寓楼道，那正午的烈日一照，她直接就厥了过去。
紧跟其后的欧阳不明所以，直接就嚷嚷了，“怎么刚刚还嚎着呢，给你们一折腾就没气了？”
年纪稍大的一个护士斜了她一眼，“还不来帮忙？！”
欧阳赶紧上前提起叶轻舟垂下的一只脚，与护士一道把她丢进救护车里，再跟着那“乌拉乌拉”的声音，医院。
护士驾轻就熟地推着救护床，对迎面的另一个护士说：“叫乔医生，急性阑尾炎，准备手术，家属签字。”
“啊？”欧阳叫了起来，“签字？”
护士回看她一眼。“是的，难道你不是家属？”
“我和她的脸长的像么？”欧阳指着自己的脸反问。
护士上下看看。“那你叫她家人来。”
“暂时没法叫。”欧阳回答得特别坦荡，护士偏以为她在开玩笑，略带呵斥地说：“你可别以为急性阑尾炎是小毛病，拖久了也是要出事的。”
“我签行吗？”欧阳问，“我是她同学死党兼同事……”
“……”护士正说不出话来的时候，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，“那就把她叫起来自己签。”
欧阳扭头一看，是一个戴着白口罩穿白大褂的医生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无框眼镜，镜片在走廊的灯光下有些反光，看不清他的眼睛。
“她自己？”欧阳不可置信地伸手指了指平躺在床上轻哼哼地叶轻舟，她早就进气少出气多了。
那医生点了下头，走到床边，伸出右手，五指洁白修长，拇指往叶轻舟的鼻下人中猛地一掐，叶轻舟瞬间弓起了身子，双目瞪圆，“嗷！”
“签吧。”他说着头也不回就走进了手术室旁边的换衣间。
“这、这……什么人呐？”欧阳有点结巴地说。
叶轻舟的回光返照只有一秒，眼见又要晕，欧阳一把薅住她，“先签了字再晕！”
“签……什么？”叶轻舟恍恍惚惚，“我不要手术……要死人的……”
“不签你就死了！”欧阳怒吼，“看你怕不怕！”
这句话堪比掐人中，叶轻舟立刻睁大了双眼，一个鲤鱼挺身，仿佛之前疼得痉挛的不过是她的肉身，现在她灵魂出壳，龙飞凤舞地在单子上签字，末了还死命拉着欧阳叮嘱：“记得我要最好的药，医保不能用也没事，还有……必须是主任医师主刀啊……”
欧阳一边摇头一边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，这才松了口气。要说活到这么大，她认识的人当中谁最漂亮，谁最有钱，谁最有内涵……这些问题肯定免不了引发一场争论，可是要说到谁胆子最小，除了她叶轻舟，再无他选了，全票通过。
名牌可以不买，保险不能不交。过马路绝对不能闯红灯，还得要走斑马线最中间。每晚睡前必查三次门窗，防盗锁必须科技领先、与时俱进。家中不留超过四位数的现金，其余全部进银行，不理财，全定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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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发工资就给上级送礼，怕被领导穿小鞋。这一点，是最让欧阳无语的地方！“你每个月的工资都上交，那你工作为了什么！”
叶轻舟认真地回答：“保住工作以后才有退休金啊。万一我老了被丈夫抛弃，没有子女，积蓄又被传销骗走，这时候退休金多重要啊！”
“叶轻舟！”欧阳愤怒了，“你能不能不要把每件事都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啊！”
“你知不知道全国有多少失业人群啊，现在还有金融危机啊……”叶轻舟继续自顾地碎碎念。
欧阳抬头看看那亮灯的“手术中”三个字，阑尾炎还要主任医师？还准备住院？还要去买人参鹿茸大补？
佛说人生有四苦：生老病死。
叶轻舟不是佛教徒，所以她既被折磨，又不得解脱。
比如，手术后她被送进病房刚刚醒来，就颤抖地伸手，奄奄一息地叮嘱欧阳，“快给我去买人参老母鸡汤，还有老鳖，黄鳝，乳鸽有什么买什么……”
欧阳从舒适的沙发床上醒来，伸了个懒腰，环视病房一周，不屑地啧嘴。“这种割根小肠子的手术还要住这种单人的豪华病房？我看你真是够奢侈的。”
叶轻舟不想与她争执，要知道，她现在动了手术，身子虚弱，可能会有贫血，抵抗力下降等问题，如果和别人住在一间很可能就会传染上原本不属于她的疾病。人是很虚弱的，如果一不小心就会生病，生了病再一个不小心就挂了，这挂了以后再怎么小心也活不过来了，做人啊，还是要谨慎啊！
“我真的很虚弱，头有点晕可能麻药过敏，我觉得吃点人参就会好了……”
欧阳扭头看着她，眯缝着眼睛，眼神里透出深深的鄙夷，“这阑尾手术是外科里最小的手术……”她说着竖起一根小指头，“就这么点的东西，那么点大的伤口，你至于么？我看人家一夜醒来被挖个肾还不是照样能去报警？”
叶轻舟被堵得没话说，半天憋出一句，“再小，那也是手术啊。难道你平乳就算没胸吗？”
欧阳翻了她一个大白眼。“医生说了，你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，要吃清淡点，吃点水果啥的，吃太补反而不好。”
“哦哦哦……真的么？”叶轻舟一边拿出手机记录，一边怀疑地看着欧阳。
“煮的！”欧阳回道，“看你那胆……老鼠的屎都比你的胆子大！”
叶轻舟被直戳痛处，加之麻醉药的效力似乎在慢慢消散，她觉得伤口上有点麻麻的感觉。
欧阳似乎想到了什么，“不过给你动手术那医生真是强势啊。”她说着指了指叶轻舟至今还瘀紫的人中，把手术前签字那段小插曲说了一遍。
“啧啧，我估计要是哪个病人在手术中晕了，丫故意一刀直捅人家的任督二脉……”
“噗……”叶轻舟也笑了起来，似乎忘了自己还卧病在床，好在麻药尚未退散，她还能笑几声。欧阳继续说，“知道什么职业的男人不能找么？排行第一就是医生，他会比你更清楚你的身体，想像一下吧，你俩正嘿嘿嘿的火热，他淡定地说‘亲爱的，我觉得你的子宫有点问题，似乎有少许炎症……’”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叶轻舟再次笑得咧开了嘴。
就在这时，病房的门被打开了，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，“第一，手术以后最好不要笑得太猛，第二，我不是妇科大夫，亲爱的病人小姐，你的肠子还好么？”
叶轻舟和欧阳立刻收了笑，尴尬地咽了下口水。来者一身洁白的大褂，一副无框眼镜下的眼睛里透着点寒光，他伸手摘下口罩，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，勾起嘴角牵出一抹诡秘的笑。
如果她不是才动完手术，如果这里不是四楼，叶轻舟一定会从窗户里跳出去的，前提是……她得有欧阳的胆子。
因为，那人是乔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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