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我们有梦,关于文学,关于爱情,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。
如今我们深夜饮酒,杯子碰到一起,都是梦破碎的声音。
八十年代初期,随着北岛、舒婷、顾城等朦胧派诗人大火,北大校园里也掀起了一股写诗浪潮。
朦胧诗人代表:北岛
作家余杰这样形容:“十个馒头砸向十个北大学生,至少有八个是诗人。”
北大生机蓬勃的环境,很容易激发出写诗的潜质,勾起创意的火光。
海子日日身处其中,也对诗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。
同时又因为诗歌,结识了3位知交好友。
四个热爱诗歌的年轻人总爱聚在一起,彼此帮扶,彼此勉励,他们常常彻夜谈论诗歌情怀、浪漫爱情和家国理想。
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,世间的欢愉总是刹那,谁都没到,他们的生命会如此急速的陨落。
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,一切都是没有结局的开始。
骆一禾
《启明星》是北大中文系出版的杂志,有名气的学生诗人可以在上面发表诗文,其中“骆一禾”的名字是这本杂志的活招牌。
骆一禾颇有名气,他在北大的“大饭厅礼堂”(现在叫百年讲堂)开朗诵会,整个场地都会被塞得满满当当。
在初学写诗的海子心里,“骆一禾”是一个很神圣的名字,更十分喜欢品读他的作品。
终于,海子在大二下学期,鼓起勇气和骆一禾开口说话。
骆一禾
对待比自己小3岁的海子,骆一禾非常热情。
说到诗歌,他们聊得很投机,骆一禾中肯的评价了海子的作品。
他指出海子的诗歌里有明显的模仿痕迹,但是字里行间的灵气是专属于海子自己的。
那种丰富的语言魅力,蕴藏着巨大的诗歌能量,他坚信,海子是一个有潜力的人。
西川
骆一禾在五四文学社中认识了西川,他钦佩西川的文学底蕴,更看出西川和海子对诗歌有着同样的痴迷,决定介绍他们结识。
西川给海子的印象是文质彬彬的,他在给父母写的信里这样介绍西川:“他很坦诚,虽然名气很大,但是毫无架子,为人谦逊。”
西川
海子给西川的印象颇为好笑,虽然海子当时已经是大四的学生,可是才18岁,加上他天生的娃娃脸,简直有一种“学霸”的即视感。
当天海子和西川一见如故,从此他们和骆一禾常常聚集在一起,被人称为“北大3剑客”。
不久后,他们又结识了老木,同学们又称他们为“北大4剑客”
老木唯一的照片
友谊之花
从此他们4个人结伴同行,一起吃饭、学习、写诗、投稿。
有一次,海子得了急性阑尾炎被送进急诊室。
当他从手术室出来时,发现老木和西川手里提着汤和水果徘徊在急诊室门口。
骆一禾比他俩晚一些得到消息。医院时海子已经脱离了危险,他才发现自己因为赶路,连饭都忘了吃。
在海子住院的几天里,老木会来给他补习功课,西川、骆一禾会轮流给他送去热乎乎的肉汤。
出院返校那天,他们又跑来帮海子拿东西,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将他接回学校。
这份珍贵的友谊,深深地温暖了海子。
一年后,海子毕业后去了中国*法大学任教,老木、骆一禾和西川就会买上几瓶二锅头,订几个小菜去海子的宿舍。
三兄弟一边吃着喝着一边侃侃而谈,海子、骆一禾和老木总会喝到酩酊大醉,而不会喝酒的西川就负责善照顾醉酒的兄弟们。
北大校园的夜晚,水色的天光,有些荡漾。他们举起酒杯,对饮高歌。看着天上的星星不断爆出天幕,又不断消隐于无。
当时他们写下的诗,是如何的意气风发。
星座闪闪发光,
棋局和长空在苍天底下放慢,
只见心脏,只见青花。
书在北方写满事物,
写满旋风内外,
从北极星辰的台阶而下,
到天文馆,直下人间。
——骆一禾
我需要一个上帝,半夜睡在。
我的隔壁,梦见星光和大海。
——西川
然而,最美的岁月归根到底不过是转瞬即逝现实。
老木提前离开了校园,而海子突然离开了世界。
年3月,山海关一声汽笛长鸣,一副躯体被车轮撕裂,血肉在泥土里四散,全身再无海子的痕迹。
你没有如期归来,这正是离别的意义。
海子的突然离世,学校陷入舆论漩涡,父母几经崩溃绝望。好友西川和骆一禾不得不强忍悲痛,帮助二老料理所有事宜。
他们分工两头,西川留在北京为海子家人募捐。
骆一禾去山海关料理海子的后事。
海子在自杀前写下6封遗书,其中一封就是写给骆一禾的。
一禾兄:
我是被害而死,凶手是邪恶奸险的道教败类××,他把我逼到了精神边缘,我只有一死。
诗稿在昌平的一木箱子中,如可能请帮助整理一些,《十月》2期的稿费可还一平兄,欠他的钱永远不能还清了,遗憾。
看到此信,骆一禾悲痛不已,他说:
“今天,我们重新认识他,会意识到一个变化:他的咏唱变成了乐谱,这种精神腾矗在他的骨灰上。
维特根斯坦所说:‘但精神将蒙绕着灰土’。
海子暨海子的诗歌会如磐石凸露,一直到他的基础。水落石出是一个大自然的过程。”
此话之后,骆一禾担任起海子诗歌的阐释者,没日没夜忙着整理海子的诗集。
意外的是,仅仅51天后,骆一禾突发脑溢血变成了植物人,在医院里躺了十八天后,去了天堂追寻他的挚友。
西川69天前拉着海子,如今又拉着骆一禾去火化。
西川说:“这不是一个故事,不是一个消息,它是切腹的东西,它是扑面而来推不开的一个事实,打到我的脸上。”
一次又一次实实在在的死亡向他袭来,让一个热血少年急速成长为一个沧桑的“中年男人”。
海子死后,诗歌界并没有一改当初的“门禁森严”,诗坛依旧不愿接纳不同类型的诗歌,甚至对不同的思想予以打击。
海子离去的8年间,“民间诗作”指责西川的诗歌忽略了本土历史情怀,缺乏当下关怀,痴迷于语言游戏,是对诗歌的彻底背叛。
西川面对圈内人的质疑、谩骂,却从未动怒。
他自始至终坚守内心,从不用语言去攻击任何人,因为他知道,口诛笔伐的致命力量,更懂得时间和生命的可贵,他只想做些有意义的事。
他留在北京,有条不紊地整理手稿、编纂诗集、做教授、写诗和寻找老木。
总有善意的光,逃避现世的繁琐而寻找片刻的安宁,也许,就是你凝视这里的眼睛。
海子离去后不久,老木移居美国,后来又逃亡法国,他给西川写的信渐渐少了,没过多久便彻底失去联系。
几个月以后,有消息传来,说看到老木在街头成为流浪汉了,行为有些疯癫失常,他的那副眼镜已不知去向,但身上还穿着离开家时穿的夹克衫。
西川曾托朋友四处寻找老木,期间收到各种传言。
有人说他衣衫褴褛去敲朋友的门,浑身发着污浊的气味;
有人说他已经疯癫,被中国领事馆送回了江西老家;
甚至还有人说,老木早已经死在巴黎漫雪纷飞的街道上。
网友在论坛提供的照片
前几年,有网友在论坛上说自己找到了老木,一位貌似他的老人在地铁站乞讨。
那位网友打听到,这个流浪汉在巴黎街头漂泊了近20年,时常出现在爱心慈善食堂和免费公共社区浴池。
但是他的精神近乎疯癫,不记得自己是谁,也不知道自己年少时写下的诗有多豪迈。
你举起一片洁白的心,奔上了通往天堂的路程,
路途遥遥,你终于筋疲力尽地倒下了,
倒下了也不死心,大睁着双眼凝望天空。
之前,西川先生坐在意大利一座15世纪的古堡里,接受采访。
西川在《十三邀》
曾经美好的记忆,连同那些美丽的句子,化成诗意的岁月霜染了他的鬓角。
当他谈到当初北大四才子那段往事,他沧桑的脸颊又露出久违的锋芒和朝气。
他们四个人曾聚在一起吃饭喝酒,只有西川滴酒不沾,等那三个喝的酩酊大醉,剩下清醒的自己给兄弟们收拾残局。
没想到,人生竟然也是如此。
心敲击着暮色的鼓,我们没有丧失记忆,去寻找生命的湖。
屿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