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「崇州人才发展促进会」的约稿,本月的主题是“她说”,写关于女性。这篇写给外婆,也写给所有坚强隐忍的女性。
现在去外婆家,天坝空旷旷的,立着垃圾桶的地方本该是一辆破破烂烂的三轮。我不知道它去哪里了。但自打我记事儿起,它就一直在家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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它是吃饭时,外婆短暂消失的魔法工具。
外婆家是我们大家聚餐的地方,一大伙子人,四面八方地涌向那儿。大伙儿在屋子里闲聊。等舅舅做好的饭菜接连被摆上桌,姨妈给大家盛好饭,总有一个人大叫:“妈呢!”(“奶奶呢!”、“外婆呢”)。她又消失了!连着三轮车一同不见。大家嘿嘿笑几声,等着老太太。过会,门吱呀一声打开,外婆笑呵呵地骑回三轮车啦。“你去哪儿啦?”大家齐声问。“我看孩子们来了,又出去买了点卤肉。”于是在笑着的抱怨中,外婆向我们招手,递来美味的肉。
外婆饭前消失后带回的,有时是路口的凉拌三丝,有时更远,是隔三条大路的粽子。她在饭前的出走,是她给我们变出美味魔法的前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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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轮儿是外公的交通车,医院与家、游走在崇州,它当然也看见过最虚弱和最开心的外公。
外公摔了一跤,之后身体状况急转直下,几乎就是一个“病人”。他若是哪天尤其不舒服,外婆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,轻轻搀着外公坐上三轮车,医院。外婆那时瘦弱,在路上等红灯时都喘着气儿。记忆中的外公也总是住院,三轮车就变成了送餐车,早上的粥,午饭的肉,晚上的菜,一次一次,被医院。医院,外公也始终尝着家中的饭菜。
外公虽然行动不便,但他总想去看看南河大桥、新修的公路、拆迁的房子,于是三轮车就是观光车。外婆驮着他,见证了城市南边逐渐被夷为平地,虽然外公终究没有看到许多高楼又再起。但这辆三轮车,从废墟前走过,也从繁华前走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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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,外婆体力衰弱,给三轮车装上电瓶,她得以继续轻松地飞驰在城市里。可是意外来临,外婆摔了,鼻青脸肿的。那时她说再也不骑车。
三轮车被放在一旁,外婆尝试步行出门,可是她走得最远,也仅仅只能跋涉到了隔着一条巷子的卖肉店。于是她再次登上三轮车。残破的它又高兴地驮回了菜市场的菜、文庙老娘子的各色中药、甚至是市中心的彩色衣服。外婆向我们讲述着再次丰盈起来的城市的故事。
表姐夫在外婆勇闯崇州的故事里,嗅到了她再次摔跤的危机。千般劝说无效,表姐夫砸了外婆的车。这是我听来的故事,我无法得知外婆的看到烂车的模样。后来,外婆蹒跚地推着车去维修摊,花了不少钱让它复原。三轮车歪歪扭扭地再次载着外婆出发了,咯吱咯吱的。外婆的满头白发,也在风里吹着,竟时不时反射出太阳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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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外婆肚子疼,不想麻烦儿女忍了两天,终于受不了后告诉大姨。大姨用医院,急性阑尾炎转院做手术,妈妈说外婆一下子衰老了许多。
康复回家的外婆,再也不骑车了,坐在屋子里守着电视。“我的脚没有力气啦!”是外婆最常有的感叹。她被八十岁的双腿圈在了客厅里。
一大家子人照常聚着餐,外婆也不再突然消失。大家会先给坐在客厅角落的外婆端上清淡饭菜。我们大声聊天,外婆边吃边努力听着,我偶尔回头看看外婆,她总是端高手里的菜让我拿到大桌上,招手喊我的样子,和以前在三轮车上叫我一样。她习惯分给我们许多。
去外婆家这么多次,那生满铁锈的三轮车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的呢?还是我只是没有看到它呢?正如我每次到外婆家去,总是逗着刚出生的小侄女,而没有看到外婆注视我俩的热切目光。
天气暖起来了,我猜外婆又会偷偷骑三轮车去看河边的栀子花吧。嘿嘿!
*斗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