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言
在拍摄电视剧《毛岸英》时,有一个幕让当时在现场的二三十个工作人员全哭了:
朝鲜桧仓郡的中国人民 烈士陵园里,古稀之年的刘思齐来到毛岸英的墓前,献上一束鲜花后,她轻轻地抚摸着墓前毛岸英的雕像,用手摩挲着他的脸,他的肩,他的*服,禁不住热泪纵横……
刘思齐在毛岸英墓前
剧中的刘思齐不是找人扮演的,而是真人出镜,毛岸英墓前的这一幕也不是写在剧本中的,而是刘思齐老人当时的真情流露。
是啊,谁能想到,60年前与丈夫毛岸英的一别,竟成为永别?如今来到他长眠的地方,看着他“依然年轻”的面庞,刘思齐怎能不动容,怎能不回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……
01.相知相恋
刘思齐和毛岸英第一次见面,是在年,对于两人的这次见面,晚年的刘思齐仍然记忆犹新。
当时,毛岸英从苏联回到阔别19年的父亲身边,被毛主席派到劳动模范吴满有家学种地。而刘思齐刚刚和母亲、妹妹一起来到延安,此前,她们一家被关押在*的监狱中长达3年,经组织多方营救才被释放出来。
刘思齐是张文秋与烈士刘谦初的女儿,在她8岁的时候,毛主席认她当了干女儿。
那一天,刘思齐到毛主席家中玩,她带着6岁的李讷正要去延河边玩耍时,李讷看到哥哥毛岸英迎面走了过来,便跑过去找哥哥。随后,李讷向哥哥介绍了刘思齐这个干姐姐。
第一次见面,两人只简单地说了几句话。刘思齐还记得,当时毛岸英穿着一身旧灰*装,宽大的衣服在身上晃晃荡荡的——毛岸英穿的是父亲毛主席的衣服。
在延安期间,刘思齐和毛岸英的交往不多,只是在毛主席家碰到过几次,她和李讷一样,把毛岸英当成大哥哥,叫他“岸英哥”。毛岸英留给刘思齐的印象就是朴实,“像个一般的干部”。
毛岸英回到延安后和父亲合影
年,因胡宗南率大*进攻延安,毛主席转战陕北。年5月27日,毛主席来到河北平山县西柏坡,此后,这里成为中共中央所在地。
不久之后,原本在山东渤海地区从事土改工作的毛岸英来到西柏坡,担任中共中央宣传部编辑助理。
这一年夏天,在山西北方大学学习的刘思齐也因事来到了西柏坡,并在毛主席家中住了20多天。正是在这20多天里,刘思齐和毛岸英产生了感情。
当时,毛岸英住在中央机关后勤宿舍,离毛主席的住处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,因此刘思齐经常能见到毛岸英。工作之余,两人会在一起畅谈过去的经历,现在的想法,工作中的趣事。
相似的遭遇让两人的心越走越近,慢慢地,刘思齐和毛岸英在相处中产生了爱情,确定了关系。
回忆起和毛岸英谈恋爱的经历,刘思齐坦言:“他不像中国的男孩子那么含蓄、隐晦,感情迸发出来时像一团火,我就是被这种情感征服了。”
毛主席、毛岸英、刘思齐、李讷
刘思齐离开西柏坡后,两人时常鸿雁传书,在信中聊工作,聊学习,以及向彼此倾诉心中的牵挂。
年7月,当毛主席知道儿子毛岸英和干女儿刘思齐正在恋爱时,他非常高兴,找到张文秋商量这桩亲事:“我听岸英讲,他很爱思齐,他们要求订婚,我很同意,现在就看你对这个女婿满不满意。”
张文秋其实早就知道两个年轻人一直在通信,现在听说两人打算订婚,也十分高兴,不过,她心中还有一些顾虑:“我担心思齐年轻幼稚,配不上岸英。”
但毛主席觉得这完全不是问题,他对张文秋说:“我看思齐比较懂事,她年纪虽轻,但待人接物很有分寸,她又是我的干女儿,我也很喜欢她。”经过毛主席的开导,张文秋也同意了女儿和毛岸英订婚一事。
于是,在双方家长的同意下,刘思齐和毛岸英于年7月在西柏坡定下终身。
毛岸英和刘思齐
订婚后的毛岸英本想尽快结婚,但当时华北解放区在男女结婚年龄上有规定,男20周岁、女18周岁方可结婚,而刘思齐离18周岁还差两个月,因此毛主席没有同意。
年10月15日,也就是新中国成立半个月后,两个相爱的年轻人举行了婚礼。
刘思齐后来回忆,婚礼当天两人都没有穿专门的礼服,毛岸英穿的是一身平时在重要工作场合穿的制服,以及一双半新的皮鞋,她自己则穿着一件灯芯绒上衣和一条半新裤子,只有脚上的布鞋是新买的。
当时的婚礼也非常简单,没有谁特别主持,婚宴也只安排了两桌,吃的就是一些普通的湖南风味的菜。
甚至连两人的新婚洞房也是由一间办公室改成的,房间里没有什么家具,只有门口张贴的大红“囍”字,以及床上的一床红色被子,显示出这里是一对新人的房间。
02.依依惜别
婚后,刘思齐仍在北京西单上学,平时住在学校;毛岸英则投身于工作之中,每天忙忙碌碌,两人没有什么蜜月,只有到了周末才能见面。
年国庆前夜,刘思齐突然得了急性阑尾炎,被毛主席身边的秘书医院,手术的时候,没有家属签字,医院院长代替签了字,刘思齐才做了手术。
手医院休养,毛岸英因为工作忙,只在国庆节当天下午和10月2日下午去看过妻子两次,此后一连10多天,刘思齐都没再看到毛岸英。
当时的刘思齐不知道的是,就在这10多天里,毛岸英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,这个决定,改变了他的一生,也改变了自己的一生。
年10月,美帝国主义把战火烧到鸭绿江边。10月上旬,*中央做出了派遣 入朝作战的决定,毛岸英主动请缨去前线,得到了毛主席的批准。
10月14日晚上9点多,还在住院的刘思齐正准备休息,医院。
见面后,两人说了一会儿话,刘思齐察觉出,毛岸英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没有说。
许久之后,毛岸英终于说道:“我明天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出差,我走了后,通信不方便,如果你没有接到我的信,千万别着急。”
刘思齐不由得问道:“你要到什么地方去?”
毛岸英没有将目的地告诉刘思齐,只是强调:“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。”
毛岸英不愿说,刘思齐也就没有再多问——在那个战争年代,保密是革命的需要。
然后两人又聊了些别的,不知不觉,毛岸英将话题绕到朝鲜上,问刘思齐是否知道有个朝鲜半岛,刘思齐猛地一愣,说自己知道,朝鲜现在正在打仗,然后反问毛岸英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。
毛岸英话到嘴边却又马上改了口,笑着说不过是考考刘思齐的时*。
多年后,刘思齐回忆起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时的这段对话:“他当时马上就换了话题,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他的出差和朝鲜有联系。”
临走时,毛岸英恋恋不舍地看着新婚不过一年的妻子,对她提了3个要求:“我出差后,你不管遇到什么情况,都要完成自己的学业,每周要抽空去看看爸爸,还有,岸青身体不好,你要帮我照顾好他。”
毛岸英的这3个要求,没有一个是为自己考虑的,他在上战场前,考虑的都是身边的亲人。
他首先想到的,是妻子的学业和未来。思齐还年轻,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不管自己将来能不能从战场上回来,思齐的人生终归要靠她自己,只有完成学业,做一个有学问的人,她才能活得更有底气。
然后,他想到的是对父亲的孝顺。他知道,父亲身为一个国家的领导人,内心也有孤独和无奈的时候,他现在要离开了,只能拜托妻子多去看望父亲,替自己尽一份孝,陪父亲说说话,让父亲得到一些亲情的慰藉。
最后,他放不下的,是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弟弟。弟弟岸青小时候和自己一起在上海的街头流浪,后来又一起在异国他乡度过青春岁月,岸青的身体不好,身为长兄,他只能托付妻子,在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多照顾弟弟。
周恩来邓颖超看望在苏联的毛岸英、毛岸青
毛岸英多想把这一切明明白白地告诉妻子,可是,他知道,自己要去的是无情的战场,他不能让刚刚结婚一年的妻子为自己担惊受怕,他只能把这一切埋在心里。
晚上11点多,毛岸英要回去了,刘医院。
在深秋的凉风中,毛岸英带着无医院大门走去,走了几步后,他又回过头来,弯下腰朝着刘思齐深深地鞠了一躬,然后慢慢地直起腰,后退了几步,痴痴地望着刘思齐,好几次欲言又止。终于,他什么也没说,转过身匆匆地离开了,再也没有回头……
第二天是10月15日,毛岸英和刘思齐结婚一周年纪念日。也就是在这一天,毛岸英随着 总司令彭德怀离开北京,飞到沈阳,在沈阳停留了几天,毛岸英 ,来到了朝鲜战场,担任 总部俄语翻译兼机要秘书。
仅仅一个多月后的11月25日,毛岸英因抢救作战文件而壮烈牺牲,从此永远地长眠在朝鲜的土地上。
03.得知真相
毛岸英牺牲时,因毛主席当时正感冒着,周总理指示工作人员先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毛主席,因此毛主席也是在一个多月后才得知自己心爱的长子已经牺牲。
当叶子龙把这个消息告诉毛主席时,毛主席慢慢地仰起脸,盯着叶子龙看,一句话也没说。许久之后,他伸手拿烟,却连续两次都没从烟盒里抽出烟来,站在旁边的李银桥见状,急忙帮毛主席抽出一支烟,又给他点上。
吸了整整两支烟后,毛主席才眼含热泪,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叹息道:“谁叫他是毛泽东的儿子呢……”
最后,毛主席交代身边的人,先不要将毛岸英牺牲的事情告诉刘思齐。
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,毛主席独自忍受着巨大的丧子之痛,瞒着儿媳刘思齐。他仍然像往常一样,在刘思齐面前用平静的声音谈论毛岸英小时候的趣事,谈论他与母亲杨开慧的生离死别,谈论他在苏联期间参加卫国战争……
等了几个月也没有收到毛岸英任何信件的刘思齐心中也很疑惑:岸英怎么不给自己写信呢?他到底去了哪里?
但每每这时,她又想起毛岸英临走时说过,“通信不方便,如果你没有接到我的信,千万别着急。”既然如此,那他肯定是因为工作原因不能给自己写信,刘思齐这样安慰自己。
然而,刘思齐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异常。
有一次,她在毛主席那遇到了李克农,她感到李克农似乎在有意避开自己,在一起就餐时,李克农也一改常态,一直不说话,只是一声接一声地叹气。
朝鲜战争结束后,一些从朝鲜战场归来的老首长、战斗英雄见到刘思齐后,都特别客气,又相当谨慎,经常是谈几句话就赶快躲开。
这不寻常的一切,让刘思齐心中感到巨大的不安。她不是没有想过去问问毛主席,但每次和毛主席谈起岸英时,他总是非常坦然,甚至有时候说起岸英的趣事,主席还会哈哈大笑。毛主席的这些表现,又使得刘思齐打消了心中不祥的念头。
该来的总归还是会来。
毛岸英已经3年没有消息了,刘思齐有一天实在忍不住,跑到毛主席的办公室,也不顾主席正在办公,劈头盖脸地就问:“爸爸,为什么岸英这么长时间没有来信?”
听到刘思齐的“质问”,毛主席不禁一怔,拿着笔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,沉默了一会儿之后,他用低沉的声音说:“他已经牺牲了。”
听到这个消息的刘思齐瞬间觉得脑子一片空白,心好像被击碎了一般,她嚎啕大哭起来。
不知哭了多久,刘思齐感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,原来是李银桥在劝她不要哭了,并告诉她:“主席的手已经冰凉了。”
刘思齐这才从巨大的悲痛中醒过来,她站起身,哽咽着走到毛主席身边,握住了毛主席那双宽大的手。曾经,那双手是那么温暖而柔和,而此刻,刘思齐却感到,那双手是冰凉而僵硬的。
她终于醒悟过来:爸爸曾经一次次在自己面前谈论起开慧妈妈,谈起泽民、泽覃叔叔,谈起自己的生父和继父,谈起许许多多牺牲的烈士,其实是在告诉自己干革命就会有牺牲,是在为了让她接受岸英的牺牲作铺垫。
“我当时太不懂事了,一直稀里糊涂的,我多次在主席面前谈起岸英,等于不停地把他老人家的伤口扒开,而他却一直隐忍着内心巨大的悲痛,还陪着我笑。”在多年后的一次采访中,刘思齐说起毛岸英牺牲后毛主席对自己的保护,依然为当年的懵懂而自责不已。
04.再“见”爱人
年2月上旬,刘思齐第一次来到朝鲜,她要去给丈夫毛岸英扫墓,看一看那片他曾经为之战斗并在此永远长眠的土地。
当刘思齐来到朝鲜桧仓中国人民 烈士陵园,身边的人告诉她毛岸英墓的位置,她跑过去,一下子跪倒在墓前,双手抚着墓碑放声痛哭:“岸英,我来看你了,代表爸爸来看你了,我来晚了,来晚了……”
极度的悲伤使得刘思齐几次差点晕倒,九年了,她曾经一心盼望着心爱的岸英“出差”后能早点回来,她曾经在无数个深夜让思念的泪水打湿了枕巾,她多么希望岸英能再看她一眼,哪怕是一眼也好!可是如今,岸英躺在冰冷的泥土下,和自己天人永隔!
年,刘思齐和妹妹邵华在毛岸英墓前
从毛岸英的墓地回来后第二天,刘思齐就病倒了,她一直高烧不退,几近昏迷,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才好,几乎断送了性命。
年,已是古稀之年的刘思齐再次来到朝鲜,这一次她除了去毛岸英的墓地,还要去他曾经牺牲的地方看一看。
朝鲜平安北道东昌郡大榆洞,是当年中国 司令部所在地,也是毛岸英牺牲的地方。
当刘思齐来到大榆洞,站在当年 司令部作战室的基址旁,望着毛岸英牺牲的地方,想着那块土地上曾经浸透了毛岸英的鲜血,不禁潸然泪下。
“岸英,这是家乡的浏阳河酒,喝了好好安息吧!”刘思齐含着泪水将一杯家乡的醇酒缓缓地洒在毛岸英牺牲的土地上,这杯酒中,有她几十年来的思念,也有她由衷的祝愿。
尾声
刘思齐16岁结识毛岸英,18岁和他确定恋爱关系,19岁和他结婚,在20岁时又永远地失去了他。
在此后的70年里,她从青春的桃李年华,到白发的鲐背之年,岁月带走了她的芳华,苍老了她的容颜,却始终带不走她对曾经的爱人的怀念。
年1月7日凌晨1时47分,刘思齐在北京逝世,享年92岁。
在另一个世界,她应该能够再一次见到她思念了一生的人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