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转自:三明日报
●陆贵华
古时候人们的生活简单,有了房子,就等于有了家,房子即是家,合二为一,房子是物质的需要,家是精神需求。现如今,房子不一定是家,房子是房子,家是家。对门的房子,不知是谁家的,住户经常更换,长则二三载,短则半年。住的应该都不是房子的主人。
对门的临时租住户,上个月刚刚从这套房子里搬走,因为他的孙子已经小学毕业,他们一定是搬到离中学更近一些的地方去住了,现在的租住户是个女的。那天,楼梯正面上来一女子,半弯着腰,一头乌黑的秀发,遮住了半边脸,飘逸的长裙前后摇动,因为要搬动两个大旅行袋,身子侧着。我开门倒垃圾,顺着楼梯往下走,正好碰个照面。因为城市生活的原则是“不和陌生人说话”,也就没有打招呼,也不敢多看、多话,免得惹麻烦。
接下来的日子里,只要在上下楼碰见,她都是黑色大塑料袋不离手,不知为何物。因为陌生,所以也不敢问。有一天,下班回家,我顺道买了两袋青菜,一手一袋,匆忙地往家里赶,刚好在楼道口转弯处碰到。这是步梯房,楼道是唯一上楼的通道,又有一个特大的黑色塑料袋挡住了,旁边站着是邻居,喘着粗气,搓着双手。我停了下来,以为她会把大袋子移开,让我过去,或者继续提着上楼,却没有。我要赶着回家,伸手去抓塑料袋,想移动这“庞然大物”,只要有条缝隙,我便可以侧身穿过去。当我的手刚刚触摸到塑料袋,耳旁即刻传来了“谢谢”的声音。我惊诧了,只好侧过脑袋,朝她微微一笑,红着脸,右手的青菜放在左手。右手抓起“大耳朵”,咬着牙,深吸一口气,挺直腰,将两大袋塑料袋拖到了她家门口。再看手,有点红了,有点白了,有点勒痕了,还有点麻了,但我没有表现出来,听到一声“谢谢”,我嘴角一扬,钻进了自家的门。
有了这次“狭路相逢”的经历,彼此有了点熟识,上下楼相遇之时,便有了微笑。彼此微笑都是真诚的,在这对方都不知道姓啥名谁的真实世界里,人与人之间都尽可能表现出客气、文明与礼貌。
刚入秋,下过几场秋雨,天气还不算太冷,但早上和晚上有点凉意了。一天夜里,子时刚过,我与妻子准备熄灯睡觉,突然,传来一阵“砰砰砰”急促的敲门声。过了十几秒又敲,是谁半夜敲门?我心里嘀咕着,疑惑地走到门前,透过猫眼往外瞧。没有人,只是对面屋子亮着灯,门开着。我轻轻地将门往外推开,刚推到一半就被什么东西挡住了。“大哥……帮我一下……”外面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。我一脚跨出门,才看清楚是对门的住户,她头发凌乱,一身居家服,趴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。我被吓着了,不知该如何是好,急忙喊妻子。妻子闻声而至,一看这情形,忙上前扶起询问:“你怎么啦?”“肚子好疼,可能是急性阑尾炎……”“那赶紧叫车!”妻子着急了。“已经叫了滴滴打车……”灯光照在她那苍白的脸上,嘴唇无血色,几缕头发丝粘在大汗淋漓的额头、脸颊上。
妻子回到房间,赶紧换了衣服,背上挎包,又在对门住户的指引下进了她的出租房,帮她拿了身份证、手机和手提包。之后,我们一人一边,一起搀扶着她到楼下的路口等车。车很快就到,妻子对我说:“你回去吧,你先睡,不要等我了……”
回到房间,依靠床头,久久无法入眠,随手拿起床头的《浮生六记》,翻阅起来。此时,我无法平静,脑中却浮现刚才的一幕,一丝悲凉油然而生。
天刚刚蒙蒙亮,我还在床上,迷糊中听到厨房有动静,起来见妻子在做早餐。她满脸疲惫地说:“对门的女人是从外地来的,在这里没有亲人,一个人怪可怜的,弄点早餐,我上班的时候顺便给她带过去……”我问:“她怎么样了?”“没事了,开了药,挂了点滴,医生说观察一天就好了。”妻子边打着哈欠边说。
有了这次的“温暖心动”,邻里之间也有了一点儿走动。有一天,妻子突然看着我说:“你知道小曾吗?”“小曾?”我不觉得问了一句。“噢!对门的那家姓曾,是从江西来的。”妻子接着说:“大学毕业后她随男友一起到a城工作,男友是a城的人,她自己却是b城的人,a城与b城相距千里。为了爱情,她不顾家人反对,义无反顾去了a城,与家里人闹翻了。不料,她男友找到新工作后,却提出和她分手。小曾是一个要强的女人,一气之下,离开男友,回到父母亲身边。五年的付出一场空,于是,她苦闷抑郁。”
“从此,她再也不相信爱情。”我若有所思地说。妻子看我一眼,叹口气:“唉,一晃五年又过去了,父母苦口婆心劝她找一个人嫁了。然而,家里人几次安排相亲,对方对她都挺满意,可她就是不与人交往。后来,她干脆离家出走,向单位请了几个月假。她现在把精力都致力于公益事业,那些童装是社会爱心人士一起捐赠的,由她邮寄给西部困难儿童。”
听罢妻子讲述的“故事”,一时间,我不知说什么好。
几天后的周末,我家的门又被敲响了。门开了,门口站着两个人,一个是对门的出租住户,另一个是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子。见到我,他们都朝我点头微笑。“谢谢你们一家人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。我准备回老家去,这是我男朋友,他来接我了……”说话间,小曾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。
一个月后的一天,我收到了一个快递,写着收件人是“陆先生”,电话却是我妻子的。包裹里是一大袋喜糖和一张过塑好的结婚照,新娘是小曾,新郎正是那天来接她回去的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