伯父年轻的时候人就长得丑和矮。但脑瓜子灵活,心中随时藏着一把称,懂得权衡利弊。
伯母年轻的时候,是一个大美女。以前的农村妇女不喜打扮,但也遮不住她清秀的容颜。
皮肤白里透红,大多田间劳作的农村妇女,皮肤都会被太阳晒得黑溜溜。
伯母的皮肤却不会,她晒了也不会黑。依旧白嫩,似抹上一层羊脂。
伯母五官细致,颇有小家碧玉的温婉之美。
伯父娶了伯母后,得瑟了好多年头。
伯父有经商头脑。80年代,刚分单干那几年。他抓住时机,在村里开了一间小卖部。
别人在田里面朝*土,背朝天累死累活地干农活时,他在小卖部里看报,看电视,悠哉悠哉地喝茶。
别小看那小卖部,在那个经济匮乏的年代,他可是坐着收钱。
开小卖部三年后,他就在村头起了一栋三层楼的小洋房。那时还有很多人住茅草房房呢。
他的小洋楼是村里的象征,也是村里人学习的典范。让一波波人都想着要努力赚钱,也想着拥有一栋像伯父家那样的小洋楼。
伯父有三女一儿。三个女儿都随母亲,都是美人胚子。
唯一的儿子随了他,又矮又丑。他心里颇为难受,但很快他也接受现实。因为他知道人靠脑子吃饭。
大女儿和儿子不喜读书,小学毕业后就回家务农。他立即让两个孩子去学车考证。
两个小孩考得证后,他买了一辆中巴车给他们姐弟俩开。然后让妻子去售票。顺便监督管理两个孩子。
那时公交车次数少,不到站不停。而中巴车路线灵活,随开随停。不到一年,伯父家赚得盆满钵满。
他紧接着又买了第二辆车,请了两个司机来帮开车。
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中巴车运客行业,竞争激烈。伯父又果断卖掉车子。花几万块钱买了农贸市场附近的地皮。一共买了十块。
伯母报怨道,“你买的这些地皮,都是荒凉地带,有什么用呢?”
伯父微笑道,“你们女人,头发长,见识短,听我的准没错。”
“你看在我带领下,你们不用做农活,我们早早在县城有了自己的房子。”
“看看我们整个大队,在外有房的不超过十户,我们是先进积极分子,走在时代的前列。”
“两个小丫头,也都能够到县城读小学,重视孩子的教育,也是一种投资。”
伯母想想,也对哦。他们家是第一个走出村子的人家,也是第一个在外有房有车的人家。
逢年过节回村的时候,村里的女人们哪个不羡慕死她了。个个夸她命好,夸伯父能干会赚钱。
伯母也在别人的称赞下美滋滋的。在农村,丈夫能干有钱,就是一个女人炫耀的资本。
伯母认为的荒凉地,仅仅五年,随着农贸市场的不断扩展。价格也一路走高,很快地皮价由当年的4、5千一块炒到现在的4、5万。
伯母听人说后,喜滋滋地对伯父说,“你以前买的地皮已经涨了十倍,要不要卖了。”
伯父说,“再等两年吧!那时应该会涨到十万。”
伯父的眼光不错,真的给涨到十万。他把地皮卖出去后,感到中国房产红利即将到来。
他果断地走进房市,那时房产刚刚起步。
虽然说伯父赚到不少钱。但毕竟白手起家,也没有太多的资源。他的成功,是站在时代的风口上,抓住机遇而富起来的那拨人。
他手上的资金有限,他从二手房开始做起。那时二手房也开始火了。伯父又赚了个大满贯。
赚到钱的伯父开始飘飘然起来了。五十多,将近六十岁的人,开始嫌弃伯母不会穿衣打扮。
伯父还认识一个三十多岁的离婚女人,这是女人不但年轻漂亮,而且打扮时尚。
她一头大波浪披肩长发,染成栗色,长到腰际。涂脂抹粉,红唇,粉甲,高跟皮鞋。
他们40后的一代农村男人哪里见过如此娆娆的女人。他很快沦陷进去了。
他回家和伯母闹离婚。伯母不同意,他干脆直接在外买了一套房子送给女人,然后和那个女人住一起。
那段时间,伯母气得睡不着,吃不好,差点抑郁。
她去闹,伯父把她赶出门。孩子们去讲,他答道,“我是你们老子,少管闲事。多安慰你母亲,我又没有缺衣少食对她。”
伯父能干,虽然他长得丑,但是伯母一直以丈夫为荣。人前人后不知道拿丈夫来炫耀了多少。
现在丈夫做这些事,完全不念三十多年的夫妻情分,不给孩子脸面,也不给自己脸面。
她一时之间,真的接受不了丈夫的背叛,几次想要寻死觅活的。还让八十多岁的家婆把丈夫劝回来。
家婆说道,“利群,我三个儿子,这个大儿子让我丢脸了,我没有教育好他,是为娘的不对,阿娘先向你道歉。”
“实不相瞒,我早就去骂过他了。但是他不听,我还拿拖鞋打他,他跪着任我打,就是不离开那个女人。我能拿他怎么办。”
“利群,你受不了他,你就离婚。阿娘不会说你半句不是。”
“但是你要知道,他一个老头子,能够蹦哒几年,我估计最多五年,他会回到你身边。”
“你不愿接受他回家,现在就可以离婚,如果你愿意等他,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,别把自己的健康折腾没了,得不偿失。”
“人最重要的是得为自己活呀,一大把年纪了,为娘也有心无力。你就原谅阿娘教子无方吧。”
伯母听了家婆的一番话,心里舒服了一些。她至少是站在道理这一方,没有一味为伯父讲话。
日子从指尖悄悄划过。转眼之间,又过了五年。这五年间,伯父的事业也达到了高峰期。转瞬之间,因为投资失误,他多年的心血化为乌有。
他从事二手房大赚之后,有朋友邀他合伙买地起房来卖。在朋友的游说下,他把全部家当都一起投了进去,还向银行贷了一大笔款。
他们这种私人开发商,办证难,房起好后无法办房证,不准售房,资金链就断了。
他们没有多少资金来填补缺口。很快他们还不起银行贷款,连住着的房子也被拍卖。
他们一家只能重新回到村子,住回80年代的那幢小洋楼里。二十多年过去,以前光鲜亮丽的小洋楼旧了,在众多的新楼里,这小楼就如一个小丑。
一着不慎,满盘皆输。一夜之间他们就被打回解放前。伯父县里的房子被拍买了,还是没能还清代款。他让女人把房子买了替他还债,女人打死不同意。
她还趁伯父不注意的时候,卖了房子,卷着钱跑路了。
生意失败,女人卷钱离开。伯父一下苍老了许多。他又急又气,终于病倒了。
医院,由于受父亲影响,儿子的钱也亏得差不多了。儿媳很恼火公公,几乎要劝丈夫放弃治疗公公。
伯母一听伯父重病住院,急得眼泪直流。又听儿子说没有钱给丈夫看病,连忙打开箱子,拿出一叠码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交给儿子,让他照顾好父亲。
还对他说道,“东华,妈还有钱,你不用担心,妈跟着你爸也富了三十多年,也存在不少私房钱,现在家里落难,拿去救急救命吧!”
“谁家没有落魄的时候,你爸是主心骨,他好了,你们就有前进的方向。”
儿子道,“妈,爸爸这些年对如此对你,你还牵挂他干嘛呢?”
伯母道,“我们终究是一家人,越有难,越得同心协力,如果这个时候,我刁难他,受伤的不是我们家吗?不是你们几个孩子吗?”
伯父病好后,人也憔悴了许多,显得更老更丑了。
伯父又重回到村子,脸面有些挂不住。脾气又逐渐变得暴躁起来。
伯母悉心照顾他,还得受他的气。不过伯母也活通透了。懒得跟他计较。
她煮好一天三餐给伯父后,便去整她的菜园子。无事时她就和一帮老太太打牌玩乐。日子也算悠哉悠哉。
于伯母而言,丈夫能回到自己身边,不在有人把他抢走,现在他只属于她一个人的,生活在县城还是乡下,区别不大。甚至她更喜欢在村里,有伴玩。
伯父在伯母的悉心照顾下,气色也日渐好转。
伯父无限风光几十年,老来被打回村子,脸面有些难堪。但是几十岁的老人,他也逐渐适应了由高跌低的生活。
病好后,他又张罗着想种点菜去卖,能赚多少是多少,不能总伸手问人要钱。
他自己种了一亩多的枸杞菜,每天天不亮就到地里摘菜,摘得十多斤,骑着单车把菜拿到集市去卖。一天赚一百几十不成问题。
仅仅做了一年,一天半夜,伯父喊肚子痛,医院是急性阑尾炎。动手术,医院。
出院回家后,伯母不让他去菜地干活了,他执意不听。固执着要去做。
一个月后,伯父总感到头晕,走路飘飘的,还摔了一跤。医院后就中风了,然后半身不遂。
伯母身体尚好,儿子媳妇要急着赚钱养家,而且他们还在县城住。乡下只住着他们两个老人。
孩子们周末回来替换一下母亲,让她休息休息。平时都是伯母一个人照顾着伯父。这一照顾就是三年。
看着尽心尽责照顾自己的妻子,头发花白,当年的容颜不再,白晰的皮肤也早已爬满老人斑。
这个丑陋的男人,歪着嘴不清不楚地对伯母说,“利群,对不起,谢谢你的不离不弃和照顾。”
受尽无穷委屈的伯母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。伯父用他的手抚摸着伯母满是皱纹的手,也流下了悔恨的泪。
伯母那一刻心就平静了。似乎多年的委屈都让那一刻的泪水给冲洗干净了。
不久之后,伯父就过世了,享年76岁。三个月后,身体健康的伯母也不知道什么原因,也突然去世了,走得匆忙而没有征兆。
有人说,伯父去世后,伯母伤心欲绝,只能随着伯父去了。
如果真是这样,挺为她不值得的。
无论怎样,他们的故事只剩下回忆。尘归尘,土归土。值与不值,都化为尘埃,随风而去。留下的就只是故事了。